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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【三零】開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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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景春立時聽出那聲音是陳庭方,亦猜到另一人是二殿下。她被沈英捂了嘴,屏息聽著,連氣亦不敢喘。

二殿下回道:“你就同我講這些?”

陳庭方輕笑了笑:“太子妃是否當真是那魏府千金,殿下心中難道沒有數?臣怕僭越,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多說一二,殿下莫要著了旁人的道,到頭來傷著自己。臣與殿下相識多年,豈能不知殿下心軟。慈悲心善本是好事,但殿下若是因此被人欺了,臣卻看不下去的。”

他說完似乎輕嘆了口氣,又轉了個身,繼續往前走。二殿下追上去:“她不是魏府千金這樣的說法,你又是從哪裏聽得來的?”

陳庭方卻沈默不答,繼續往湖心亭那邊走去。

待他二人走遠,孟景春已然憋壞,擡腳踢了沈英小腿,沈英這才回過神,連忙松了手。

孟景春大喘一口氣,一張臉憋得通紅。四下寂然,孟景春不知說什麽好,沈英亦是沒有說話。

方才聽這墻角她多多少少有些驚詫。陳庭方所言太子妃並非魏府千金,那這太子妃是誰?若其言不虛,那這便是大事,魏明先肯定是逃不掉的。

孟景春來不及往下細想,沈英卻已是微微俯身,雙手按住了她的肩頭。

“我並非在消遣戲弄你。”

孟景春心頭一緊,呼吸驟然停了一下,連忙避開沈英的目光,手心冒汗。

她低著頭小聲嘀咕:“相爺定是喝醉了……”

沈英卻仍是按著她肩頭,嗓音穩淡:“沒有醉。”

孟景春對男女情/事饒是再青澀木然,卻也知這氣氛不對。上一回在官舍毫無預兆地做出那不要臉的事來,又拖她至相府非得讓她陪著吃一頓飯,仔細同她上藥,還丟給她那麽許多舊衣裳,早已超出同朝為官的情誼。就算之前為鄰過一陣子,但亦不至於這樣。若他不是捉弄消遣她,難道是……出於喜歡?

孟景春想著想著心中不由咯噔一下。

沈英輕輕擡了她的下巴,迫她看著他,又將話說了一遍:“孟景春,我並不是拿你當消遣。”

先前他逼著自己承認,如今亦是要逼著這木頭開竅。活了二十七年,也知喜歡一個人並非是難以啟齒的尷尬事情,他若躲閃捉弄,便當真什麽都做不成。

孟景春被他看得臉上乍紅,渾身覺著不自在。她額頭沁出細汗來,喉嚨口亦是發幹,心尖尖似是被人緊緊揪著,難受得她不知要作何回應。

他是傳言中少年拜相的俊雅才子,是士子楷模,亦為朝中肱骨。京中多少女子傾慕他,孟景春亦不是沒有聽過。

若不是恰巧住到了他隔壁,孟景春原以為這樣的人,是隔著千萬裏,怎麽也夠不著的。

從傳言裏的模糊樣子,到這具象的一顰一笑,孟景春此時竟覺著有些虛幻。

見過他夜深時的倦態,體會過偏居官舍一隅的孤獨,知二十七歲的他心深似海,卻不明白這樣的人為何要與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有所牽扯。

她沒有什麽好,如何值得他喜歡。

念至此她心中竟莫名泛了酸,喉頭都覺著有些哽。

沈英看著她良久,終是忍下一堆想要說的話,松開手站直,緩緩側過身去,偏頭淡淡瞧她一眼:“走罷。”

一場夜雨,竟困在厚厚的濃雲中,遲遲沒有落下來。

他已是轉了身,只留了個挺直的背影給孟景春。孟景春忙擡手用力地撫了撫心口,似是想將那有些錯位的心臟按回原先的位置。

再回過神,他卻已是走得有些遠,連頭也沒有回。孟景春連忙跟上去,待走得只有幾步遠時,便又老老實實地跟著慢慢走。

前面的宴席依舊熱熱鬧鬧,孟景春再回席,面對這滿桌子佳肴卻失了興致,有些心不在焉。

晚風又大了些,孟景春揉揉鼻子,低頭啃一塊骨頭。徐正達卻忽然坐了過來,打了官腔問道:“那萬蒲樓的案子,就這麽拖著?”

孟景春忙放下那啃了一半的肉骨頭,取了帕子擦擦嘴和手,回道:“明日正打算與徐大人說,今日就不急了罷。”

徐正達挑眉,湊過來輕言道:“我知你與相爺混得熟,但你也不能仗著這關系就敷衍衙門裏的事,可明白?”

孟景春一楞,難道在旁人眼中,已是這般明顯了?

此時她卻只點點頭,道:“下官明白。”

她本意自然是不願敷衍自己接過來的事,但萬蒲樓此事,處理得稍有不當便會引火燒身,她又豈敢再如先前一樣不要命地去查。

沈英那日從蘇定春處取來的信劄還被她壓在官舍,倘若直截了當交予徐正達,恐怕又要被追問她是如何得到這名冊與賬目的,指不定還會質疑這信劄的可信程度。

她思量著上一回的宗亭案,匿名之人將那書信悄悄送至徐正達府上,徐正達便立即將其當成了鐵證,直接上了擬案密折。

倒不如這一次也效仿宗亭案,自己這邊只顧著拖時間,承認辦事不力,另一邊便偷偷將那裝著名冊的信劄送至徐正達府上,再靜觀其變興許更好。

左右徐正達現下著急邀功都快紅了眼,若他拿著這名冊就捅了出去,便也與她孟景春無甚關系了。

她這邊思量著,那邊站著與人說話的沈英卻回頭看了看她。這幾日朝中一點動靜也沒有,可見孟景春並沒有將那信劄丟給徐正達。他雖囑咐過她不要再多管這件事,卻仍是憂她會執拗地一查到底。

少年意氣他如何不懂,就算她如今懂得收斂鋒芒學著自保,可憑她這道行,又如何揣得透這朝中老狐貍的心。

徐正達怎會不知萬蒲樓的背景?

沈英想著便蹙了眉,一旁的同僚開玩笑一般地說道:“沈相今日如何心不在焉?可是有什麽要緊事?”

沈英回過神,現下他竟連這心不在焉都外露給旁人看,真是越發不像自己了。

天色不好,宴席比預期中散得早一些。賓客陸陸續續離席,壽星陳韞站在門口送客,陳庭方亦是站在一旁,神情清寡。

沈英先出了門,孟景春磨蹭了一會兒才出去。她心中有些莫名難受,低著頭往官舍走,行至拐角處,卻見一輛馬車停著。她剛投過去一眼,便見那車簾子被撩起一角,熟悉的聲音這就傳過來,輕輕慢慢地,不慌不忙:“順道送你回官舍,上來罷。”

孟景春便很是乖巧地上了馬車,悶聲不響地窩在另一個角落裏。沈英幾次欲開口,都生生咽了回去。想讓她開竅,但不能逼她太急,那現下……能護著她便先護著罷。

到了官舍,孟景春亦只簡單道了聲謝便匆匆下車。待她開門進屋,那關門聲響起時,門口的馬車仍是沒有走,沈英見前面那窗子的燈亮起來,忽有一絲恍惚。

他竟不知道那屋子前面的那盞燈,在外頭看起來,如此孤獨。而這屋子,他一住便是無知無覺的十一年。他低頭攤開自己的掌心,借著極黯淡的光線看了一眼,又輕輕握起。

屋內的孟景春過了好一陣子,才聽到屋外馬車離開的聲音。

晚上吃得太好,似乎有些積食。她翻出藥罐子吃了兩粒消食丸,洗漱完便熄燈入睡。

自從搬過來後,她一直睡不好,半夜聽到更鼓聲總是醒來,再繼續睡,卻淺得不得了。

***

孟景春次日從衙門裏回來,硬是在外頭晃悠到天黑,眼見著要下雨,她匆匆忙忙跑到徐正達的宅子偏門,自書匣裏取出信劄來,用力地叩了叩門環,將那信塞在門縫裏,便急忙跑了。她躲在巷子裏,伸出頭來瞧著,見他府中的下人出來,俯身將掉在地上的信劄撿了回去,這才舒一口氣,提著書匣往回走。

穿過一條巷子,忽亮起一道閃電,緊接著便是悶雷聲傳來,孟景春知快下雨,她又未帶傘,便走得飛快。

但徐正達宅子在城西,離官舍遠得很,她還未來得及到家,瓢潑夜雨便下了起來。

孟景春已淋了一身濕,巷子裏黑燈瞎火的,連個人影也沒有,她心中竟有些打鼓,腳下步子走得更快。

同雨聲混雜在一起的竟有旁人的腳步聲,她頭皮一緊,將那書匣拎到身前,邊走著邊從裏頭取出那把短匕首,迅速收進袖中,走得飛快。

然她剛行至巷口快到大路上時,身後兩道黑影便追了上來。一只濕淋淋的大手伸過來捂住她的嘴,迅速將她拖至墻角,孟景春試圖反擊力氣卻小得可憐,想喊叫可卻被悶得死死。爭鬥中外袍都被撕破,孟景春憋了一口氣,頭發卻被歹人一把拽住,束發的帶子瞬時被扯下,她頭皮疼得發瘋!

一腳直踢她後背,那力氣似是將她肋骨都踹斷,心都要被震得嘔出來。她掙紮著想爬起來,一人卻忽地拽起她頭發,一個巴掌便立刻扇了過來,孟景春頓時耳鳴,腦中還昏著,卻下意識地將刀子紮向了緊貼著她的那個人,似是沒紮到要害,那人便發了瘋似的連踹她幾腳。

那一身官服被扯得破破爛爛,孟景春視線已不清楚,身子蜷在地上手中卻緊握著那匕首不放,意識模糊地嘔出一口血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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